年初以来,美国股债两市波动加剧,背后是美债市场“深度”的下降。美债市场“深度”为何恶化、后续还有哪些被低估的风险?本文分析,供参考。
一、今年以来美国市场的新变化?股债两市波动明显加剧
2022年以来,美国债券市场波动明显加剧。年初至今,美国10Y国债收益率一度由1.52%,在10月21日上破4.34%,随后又快速回落至12月9日的3.57%;2010年以来,10Y美债收益率单日波动较少超过10bp;而今年10Y美债收益率已经在35个交易日中出现10bp以上的变动幅度、在9个交易日中出现15bp以上变动,甚至在11月10日单日即出现30bp的振幅,市场稳定性明显变弱。
美国国债的隐含波动率指数、流动性压力指数均攀升至10年以来高位。今年以来,MOVE[1]指数长期处于120以上的近10年高位;截至12月25日,MOVE指数仍高达113.17,预示着未来1个月内美债收益率日均波动率高达7.1bp;与此同时,美债流动性压力指数[2]也一度在10月31日攀升至3.07,接近2020年3月19日疫情期间3.08的峰值水平,并长期处于近10年高位。
[1]MOVE指数由美银美林对2年期、5年期、10年期和20年期美债期权隐含波动率加权计算而来,反映了未来1个月内美债市场的整体波动水平。
[2]美债流动性压力指数衡量美国国债市场当前的流动性状况。该指数基于彭博日内相对价值曲线的拟合,计算剩余期限为 1 年及以上美国国债的平均收益率误差。当流动性条件有利时,平均收益率误差很小,公允价值的错位会在短时间内正常化。在压力大的流动性条件下,曲线拟合隐含的公允价值错位可能会持续存在,从而导致较大的平均收益率误差。
债市向股市的传导效应相较过往也更为明显,使得美股市场的波动同样被放大。从股债动态相关性来看,在加息周期或降息周期的起步阶段,易发生股债两市的同涨同跌。2015年加息周期与2019年降息周期中,10Y美债利率与标普500的1年期动态相关性均达到过-0.7的历史低位。今年以来,美国股债动态相关性一度触及-0.9,债市向股市传导较过往更为明显。债市波动溢出效应下,美股波动也明显加剧,1月4日至10月10日,道指下跌20.2%,步入技术性牛市;随后道指又快速反弹,一度涨超18.1%,短短一年内即经历一轮牛熊切换。
二、高波动背后的原因?美债市场的“深度”显著下降
高波动的背后,是美债市场“深度”的显著下降;美联储研究显示,当下美债市场深度已近金融危机前后的水平。美债市场上,一级交易商的买卖价差是其市场“深度”的有效度量[3]。今年以来,各期限美债的买卖价差明显走阔,过往维持在0.1bp左右的买卖价差现已攀升至0.7bp左右。由买卖价差波动率度量的美债市场“深度”,也已趋近金融危机时期水平。市场“深度”的下降,明显放大了宏观信息对市场的冲击;过去10年间一共仅发生过3次美债利率日内波超30bp的情况,而今年以来,6月16日、9月28日、11月10日相继出现。
[3]24家一级交易商是美债市场流动性的主要提供者,而客户与客户间直接交易的占比仍相对较低。
美债市场“深度”下降根源在于美债规模扩张,而一级交易商承接能力不足;前期宽松流动性环境掩盖了问题,而今年以来的紧缩转向则加速了问题的暴露。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,美国国债规模持续扩张;2020年疫情的爆发,则导致美债未偿余额进一步攀升,2019年末尚不到23万亿美元的未偿美债余额,当下已突破30万亿。而在本轮美债市场规模的快速扩张中,一级交易商持有的美债头寸始终维持在1.8万亿左右,提供的市场日均交易量也依旧在6000亿美元左右波动。美债存量规模的扩充,导致美债交易量占比被动下降。前期宽松的流动性环境掩盖了问题,而今年政策收紧以来,国债旧券流动性出现明显恶化。
一级交易商承接能力的相对不足,则主要受金融危机后补充杠杆率的监管约束影响。金融危机后,美联储在2013年提出补充杠杆率的监管约束。该约束赋予低风险国债与高风险资产相同的风险权重,导致受SLR约束的银行类一级交易商、持有美债偏好明显弱化;从一级市场来看,SLR启用后,一级交易商美债招标倍数快速下降。监管约束下,金融机构扩表慢于美国政府,美国银行资本与公共债务余额比值由疫情前7倍回落至4倍左右。此外,今年以来加息、缩表带来频繁市场冲击,提高了做市难度,也导致一级交易商压降美债头寸。
三、“低估”的风险?美债市场稳定性变差、高收益债“违约潮”风险
历史上来看,美债“深度”恶化时期,外生冲击易被明显放大,溢出效应也更加显著。2020年3月,新冠疫情爆发初期,境外投资者为维持美元流动性,大举抛售美债资产;SLR约束下美债“深度”受限,美债价格震荡被显著放大,依赖于美债的大量衍生品平仓风险激增,直至美联储放宽SLR约束、启用一级交易商信贷便利(PDCF)后才出现缓和。与此同时,一级交易商增持美债的同时、对企业债头寸的减少,进一步恶化了企业债市场的流动性,直至美联储推出二级市场企业信贷工具(SMCCF),才缓和了美国企业债的违约风险。
本轮之中,美联储缩表的累积效应逐步显现下,长期美债面临的流动性冲击或较过往更甚。2020年疫情冲击中,激增的1.35万亿短期美债主要为货币基金吸收。而当下,随着美联储缩表的推进,未偿美债的中长期占比不断抬升;外资“去美元化”进程与“卖本币买美债”的套利行为逆转中,被抛售的资产也主要为长期美债。货币基金不可以购置1年以上的美债资产的约束下,中长期美债流动性的恶化程度或较过往更为严重。
此外,美债市场波动通过一级交易商向信用债等市场溢出后,美国高收益债的违约风险值得关注。美国一级交易商同时为美债、MBS、公司债等多类资产做市;美债流动性遭遇冲击时,一级交易商往往会短期内快速减持信用债等资产头寸,造成信用债市场流动性的恶化。疫情期间,部分收入无法覆盖利息支出的“僵尸企业”大量举债,未来3年将迎来到期高峰。在滚续能力已经受限的背景下,流动性恶化或导致二级市场稳定性进一步变差,进而约束该类企业本已脆弱的融资能力,加剧美国高收益债市场的崩盘风险。
经过研究,我们发现:
1、2022年以来,美债市场波动明显加剧,历史回溯来看,10Y美债利率单日波动超10bp不常见;而今年,已有35个交易日中出现了10bp以上波幅,美债市场稳定性明显变弱。美债隐含波动率指数、流动性压力指数也均攀升至10年高位。与此同时,债市向股市的传导效应相较过往也更为明显,使得美股市场波动同样被放大。今年美国股债相关性一度触及-0.9,债市向股市传导较过往更甚。债市波动溢出效应下,美股波动明显加剧。
2、高波动的背后,是美债市场“深度”的显著下降;美联储研究显示,当下美债市场深度已近金融危机前后的水平。今年以来, 各期限美债的买卖价差明显走阔,过往维持在0.1bp左右的买卖价差已攀升至0.7bp;而由买卖价差波动率度量的美债市场“深度”,已趋近金融危机时期。市场“深度”下降,放大了宏观信息市场冲击;年初以来,10Y美债3次日内波超30bp。
3、金融危机后,SLR监管约束下一级交易商购债意愿受限,而美债规模快速扩张,造成市场“深度”下降;今年流动性环境收紧则加速了问题的暴露。金融危机以来,美债未偿余额快速扩张,当下已突破30万亿。在SLR监管约束下,一级交易商持有美债头寸维持在1.8万亿,提供约6000亿日均交易量。美债存量大幅扩张,而一级交易商扩表相对缓慢、做市能力恶化。
4、美联储缩表累积效应显现下,长期美债面临的流动性冲击或较过往更甚;美债市场波动溢出后,激增的高收益债违约风险也值得关注。1)当下,随着美联储缩表的推进,未偿美债的中长期占比不断抬升,中长期美债流动性的恶化程度或较过往更为严重;2)滚续能力受限的背景下,流动性恶化或进一步约束高收益债发行方融资,加剧美国高收益债市场崩盘风险。
四、风险提示:
1、美联储货币政策收紧超预期:通胀率高居不下、就业市场韧性仍在,可能会导致美联储货币政策收紧超预期,持续大幅度加息。
2、海外经济衰退超预期:持续大幅加息,可能带来海外经济体需求的快速恶化,叠加能源价格居高不下,经济步入深度衰退。
(赵伟系国金证券首席经济学家、首席经济学家论坛理事)